一直觉得,要亲近一个地方,需得阅尽白日里的浮华,更需融入黄昏时的暮色,如果可能,还要在静寂的暗夜里,体味那夜阑人静的清凉。居家小城,浮世中,劳碌如我辈者,是绝少有机会在相距不足三十公里的近旁小镇住上一个夜晚的,所以我一直无法寻找到合适的机会近距离的和小镇汪营来一次这样的亲近,那种心里的距离便有些远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感伤,淡淡的,若有若无,在每一次路过时便不自觉浮起。
如果要细数汪营的特色特产,风景故旧,不是我之所长。小城不大,小镇更小,每个镇子的民风民俗,都大同小异,那些小街独有的美食也逐渐变成小城的招牌,随时摆上小城人家的餐桌。利川的美食巷子里,不经意就可看见“汪营鸭杂”、“汪营泡粑”字样,当个性美食变成一种家常菜肴,自然会少却期许和神秘,带上几分亲切的味道。只是在朋友来家时,兴之所至,下厨做上几道本地特色菜,不忘炫耀似的加上一句,这可是我们汪营本地名吃喔,由此吊起他们有些挑剔的胃口,赚上几束艳羡目光。
还有莼菜,这个似乎是可以好好的吹嘘一番了,毕竟全国能产莼菜的地方不是很多,汪营福宝莼菜因山幽水清更是得天独厚,但名气越大的东西,往往会引来别人更多挑剔的眼光,如果做不到最好,倒似乎不大敢拿出来轻易示人,许多时候倒是反忘记了。
对小镇周围的印象,除了利中盆地的广袤外,倒似乎是平安碉为最深,可以称得上是汪营的代言形象。墙基全用长方形的大条石砌成,正六边形,墙壁用石灰粉刷后呈白色,十分气派,在平坝很远的地方就能醒目的看见,成为一道特别的风景线。曾经听过一些关于平安碉修建的传说,大约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利川境内常有神兵出没,为保境安民,在汪营区长牟鸿彦的组织下修建了这个碉楼。修建时拆掉了文庙的砖瓦,动员汪营街上及附近民众参与。从文庙到碉楼坡,相互传递砖瓦,场面自是十分壮观。据传,所有修碉用的条石都是身强力壮的土家山民抬上山顶,再选周围手艺最精的石匠砌成。平安碉建成后,还驻守了一个班的保安队,随时观察情况,预防不测,这一工程,倒真是让汪营从此平安起来。
常常想,一个人杰地灵的小镇,一直享有“文化之乡”的美誉,在战乱年代,却拆掉文庙改充武备,这种现象真是值得深思。抗战年代,全民皆兵,作为恩施至重庆的咽喉要道,它担负起了应该承担的历史使命,成为抗战时期恩施地区重要的粮源兵源之地。一个小镇,原本可以在福宝山、齐岳山的拱卫之中偏安,但在历史的潮头浪尖上,它承担了应该承担的责任,这一分气度,自有令汪营人骄傲自足的地方。
说到汪营的文化,更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话题。汪营于乾隆二年,即1736年设镇,距今已有近三百年历史。但此地人才辈出的年代,却可以推得更久远。汪营人牟大寅,在清初平安三藩叛乱时功勋卓著,官至温州总兵、松江提督,是利川在清朝时期的最高军职,死后康熙亲自为他写下祭文。牟将军府地,据传座落于现利川市第二中学校园之内,汪营人代代视为风水宝地,于今,旧址上改办高中,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化摇篮。乾隆一朝,便有牟承伍、牟承俊两位进士,牟承伍更是学贯古今、文采风流,驰名川鄂,被推选为江汉书院学长。潘润之是咸丰年间拔贡,曾在四川担任知县,以廉洁奉公著称于世,后卒于任上,成为汪营乡贤楷模。
近现代历史上,汪营镇人也书写了浓墨重彩之笔。牟鸿勋,加入中国同盟会,是武昌起义的发动者之一。苏成章,历任中华民国教育部首任部长,鄂西靖国军军需处长,而今汪营集镇旁边的苏家桥即因此而名闻施州。“革命不成功,誓不把家还”,这句令人闻之豪情满怀的句子即出自汪营诗人牟伦扬(笔名司马军城),他与邓拓、魏巍同为晋察冀报社记者,在一九四三年日寇扫荡中壮烈牺牲,时年仅二十六岁,却留下了《太行山的子弟兵》、《给村长们》等著名诗篇。
因着这样良好的文化传统,汪营在利川各乡镇中独树一帜,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化之乡。新中国成立之后,汪营镇走出的政界、军界、文化界、医学界的人才更是层出不穷,这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与汪营良好的生态环境和传统的文风学风家风有关。于今,利川二中、汪营中学仍在源源不断的输出大量人才,为这座文化小镇继续增光添彩。
漫步汪营集镇街道,老街商铺林立,古物陈列,随处可见笔锋刚劲的对联张贴于门楣之上,即使迫于生计引车卖浆之老妪,言谈中也透出几分淡定从容,自有一份气度浮于身外。逢到周末,街道上往来学子穿梭,各类小吃、山货陈于街面,更可常见书摊点缀其间,于纷扰的俗世中透出几分文化文艺之气,这便是这个时代的文脉传承。一座小镇,有这样几所规模不小的学校,自然便令此地文风日盛,声誉日上。我从教数年,所教学生多有毕业于此的,每次到访,总在街道上偶遇几个,谈笑间,为师为生者,感怀世事,品评人生,皆乐意无穷。
如果要追溯到此地人杰地灵的本源,当然可以扯到八里清江源头之说上。一条江自这里发端,自然会孕育出早期的农耕文明,由此衍生出丰富的资源,便利的交通便顺理成章了。数千年的川盐济楚历史,使这座小镇成为了连贯巴盐古道的一个重要节点,小镇命名上,多年前便有“汪家盐”的叫法。西通忠路、沙溪,石柱,郁山镇井盐入楚和西沱江盐运湘,此地都是必经之路。许多盐路商贩云集于此,使小镇成为名副其实的盐运集散地,是仅次于利川理智坳的著名盐镇。盐运的繁荣自然会带来经济的快速崛起,所以,小镇汪营一直都是利川最富庶的地方之一。直到现在,小镇的商业贸易仍旧十分繁荣,是利川西部地区农副产品集散地和商品交换的重要据点。特别是近年来,沪渝高速、宜万铁路和渝利铁路贯通之后,此地再次成为交通枢纽型小镇,正在规划建设中的农业科技园、清江土家民族风情园、白羊塘物流园、石坝建材工业园,使这片土地再次成为各路商家投资的热土。
经常想起十余年前,三一八国道未改线之时,我于求学途中,常要坐车路过汪营,所乘中巴车自齐岳山绕山而下,见石坝厂房林立,机器轰响,心头便自生出几分敬畏,到汪营街之后,再见行人如织,各类山货陈于街边,热闹非常,其繁盛之景于记忆中至今犹存,令我年少的心中更增膜拜。虽然这一去一来的奔波常常会耗去半天的光阴,路上的颠簸之苦也常让面黄肌瘦的我苦不堪言,但自年少时种下的那份亲近情结于今依旧留存心中。
工作之后,曾经数次在小镇境内穿行,熟知那里的每一条街道,静夜中一闭眼,熙攘的人群和杂声便入脑来,一些记忆,一些过往的尘嚣便自涌上心头。习惯这样的感怀伤事,虽然不是一种好习惯,但确乎似毒瘾般萦怀于心。因有三两友人常居此地,偶尔也会故地重游,常于悠闲的午后与友漫步街道,扯一些如烟往事,品一段静谧时光。与老街的缘分便又自增添了几分。
淡如轻烟的回忆中,我常常会想起两次和镇子的倾心之交。一次是和挚友自谋道摩托骑行到福宝水库,一身风尘,满心疲惫,往来费去整整一天时间。至今记得福宝夫妻塘的两座天然山门,数百级石梯到顶,暮色中,夕阳回照,红光沐浴汪营大地,杉林如海,一种静美和壮阔浸入灵魂。如果我不是一个过客,真愿意每一天这样迎接日出送走夕阳,在这片荒凉的山巅上寂静的了此一生。
还有一次是从利川出发,还是骑行,经后坝上天上坪,视野里是漫山没有边际的蔬菜地,绿油油的,一直拉向天边,几间菜农小屋点缀在绿野里,似洪荒世界里的那株菩提,那一刻,突然了悟人生的渺远和自然的永恒。
时过数载,重拾年轻时那段记忆,豪情褪尽,唯余一抹苍凉,敲疼静夜回味过往时那感怀的神经。
有山有水有回忆,小镇汪营,便是这样一个牵绕人灵魂的地方吧。
(作者: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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