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
北魏 郦道元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这篇文字出自一部叫做《水经注》的书,书作者是南北朝时期的郦道元。
郦道元生活在北朝,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地理学家,他用十五年时间,撰写而成《水经注》。“水经注”的意思,是给一部叫做“水经”的书做注解。在郦道元之前,有学者写成《水经》,记录中国境内百余条河流的情况。郦道元自幼博览群书,尤其对地理、河流类的记载感兴趣,他认为《水经》过于简略,于是结合自己游历各地山川的亲身体验,重新整理、补充和注释《水经》。所以郦道元的作品虽然名为《水经注》,实际上已经是一本全新的巨著。郦道元文字功底很不错,这就使得《水经注》除了具有历史和地理价值外,还是一部出色的文学作品。课本所选的“三峡”一篇,出自《水经注》里的第三十四卷“江水”一文,正是文采简洁精妙的典范。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
三峡:指长江上的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三段峡谷的总称。今天三峡景色已与郦道元所见大不相同。
七百里:郦道元生活的北魏时期,一里相当于四百米,折算下来即二百八十公里,这与今天所测三峡总长200公里,相差并不十分巨大。
略:几乎,差不多。
阙:这里是缺口的意思。与“缺”字同用。
重:多层。
叠:摞起来。
嶂:像屏障一样的高山。
自非:自,有假如的意思;古汉语里“自非”二字连用,意为“如果不是......的话”。
亭午:亭在古汉语里有“平、正”之意,亭午,就是正午,中午。
夜分:半夜。
曦:本意是清晨的阳光。此处即指日光。
这一段写的是三峡沿岸山势的险峻之美:
在三峡长达七百里的行程中,江水两岸一山连一山,几乎没有断开过。岩石和险峰层层叠加,把天空和太阳都遮蔽起来。如果不是在正午和半夜,是见不到阳光和月亮的。
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夏水:夏季的江水。
襄:本意是登上来。这里指水冲上岸边。
陵:本意是高的山坡。此处指三峡两岸的山体。
沿:顺流而下。
溯:逆流而上。
阻:隔断。
或:有时候。
王命:帝王的命令。
急:迅速。
宣:专指传达皇帝的命令。
有时:时是机会。有时:就会有这样的机会。
白帝:地名,即白帝城,位于三峡的入口。
江陵;地名,今天的湖北荆州。
奔:本意是快速赶路。通常用来形容马,有“奔马”一词。此处“奔”字即代指飞跑的马。
御风:本意是驾驶马车。古有传说神仙“御风而行”,神仙能操控着风做为交通工具出行。
不以疾:疾是快。以,能够;不以疾,不能这么快。
到了夏天江水上涨,冲到江边山坡,向下游去和上游去的水路都被阻断。有时候遇上皇帝有命令要迅速传达,才有机会乘上快船,早晨从白帝城出发,黄昏时候就能到江陵,这之间相距一千两百里,即使骑上快马驾着风,也做不到这么快。
这段写夏季三峡水势,但其中江水上涨阻隔了上、下游之后,仍可一日千里行船,似乎有些费解。或许是缺了有关文字的缘故。古书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确实会发生文字脱落、缺失、以讹传讹等状况。
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
素:表示白色。
湍:急流。
潭:深水。
回:这里指水流回转。
清:本意是形容水的洁净。此处作名词用,代指清水。
绝:本意是最、极,此处指山的最高处。
巘:即指山峰。
漱:冲洗。
清荣峻茂:是省略了主语的四个形容词,还原为完整的意思,即:水清树荣山峻草茂。其中,峻是陡峭的意思。
良:非常。
这段写春季和冬季水势变缓之后的三峡风貌:
到了春、冬时节,白色的急流激起浪花,江面变成深绿的潭水,回旋的清波映着岸边倒影。极高的峰顶上生长着奇形怪状的柏树,泉水从山中涌出,就像是悬挂在山间,水流加大就成了瀑布,飞一般的冲刷着山峰。江水清澈,树林繁荣,山峰陡峭,草木茂盛,有趣之处非常多,值得玩味。
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霜:是秋季出现的、寒冷空气气结成的极细小冰粒。
旦:早晨。
肃:指天气清冷,寒气十足。
啸:本意是口中呼气,发出声音来。此处指鸣叫。
属:接连不断。
引:延长。
凄:悲伤。
异:奇怪。
这一段应当是写秋天里三峡景物,虽然文中未提秋字,但文内有“霜旦”,可知秋。
到了秋天下霜的清晨,天刚刚放晴,树林山涧一片清冷寒气,时常有高处的猿猴发出长鸣,叫声持久,接连不断,听起来既怪异,又悲伤。空旷的山谷传荡着这样的响声,悲凉地回转许久才消失。所以渔夫在歌谣里唱道:“巴地以东的三峡啊,巫峡最长;猿猴叫上三声啊,人就会洒泪沾满衣裳。”
元代画家描绘的三峡。(图片来自网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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